一个长江|我们身边的生物多样性保护手记(上)
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第十五次会议(官方简称“CBD COP15”)正在中国云南举办。这次大会将描绘和制定未来10年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蓝图。
生物多样性保护要走向主流并实现可持续发展,需要社会各界的广泛参与。2019年12月,为支持长江中下游地区生物多样性的实地保护工作,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携手华泰证券、一个地球自然基金会发起了“一个长江·野生动植物保护小额基金”项目(以下简称“小额基金”),先后为十多家本土保护团体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保护范围涉及长江中下游十余种珍稀濒危物种及其栖息地。
两年来,在志愿者、当地社区和相关管理部门的共同努力下,这个由众多本土团队参与的保护项目一直在不断推进深入。目前,小额基金还在支持8家优秀团队持续开展工作。
今天,请和熊猫君一起走近其中四家: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复旦大学王放研究员团队、江西都昌候鸟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了解2021年长江中下游的人们在做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
和“盗猎者”一起保护穿山甲
周灿英 / 湖南、江西两省野生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公众意识提升项目 | 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
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多在偏远地区。由于当地人的保护意识薄弱,在这些地方推动保护面临着各种现实的困难。项目一开始,我们想的是找谁来帮助我们。我们首先找到过去的“盗猎分子”,因为他们对穿山甲的分布、洞穴非常熟悉。刚开始,这些人会有点顾忌,觉得我们在“找事”。经过我们一遍遍往山里跑,反复接触、沟通后,他们了解了穿山甲糟糕的生存现况、理解了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开始愿意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即使是盗猎者,身上也有良善的一面、也有同理心,只是过去农村的科普工作做得太少了。
我们的工作也需要基层组织和林业部门的支持。一开始,他们按照工作计划带我们进山调查,但慢慢地一起和村民交流、做工作,他们的眼睛里“有光”了,愿意主动在社区开展保护课堂、组织村民参与保护,也会主动告诉我们村民提供了什么新线索、森林公安截获了什么。
我们坚持了四年,不断地失败,终于在2019年12月拍到了穿山甲。当时安放红外相机的洞穴就是过去的盗猎者帮我们找到的。在电脑里确认了影像的那一刻,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有些事情不是马上就来的,要做很多准备和努力,最终才能水到渠成。做好保护工作,真的需要动员全社会力量。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层面的人都可以被推动,关键是怎么激发他们的热情和力量。
长沙野保协会的同事们和村民一起在电脑前查看红外相机拍到的穿山甲影像。
200多位市民的“破圈”保护之旅
王放 / 城市兽类对于人类活动的响应与保护管理项目 |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研究员
项目之初,我们是想请一些市民志愿者帮我们把调查范围做大一点,没想到会变成一个有200多位市民参与的大项目,调查范围从杨浦区扩大到了整个上海。更没想到的是项目的研究设计都变了,一开始我们希望做一个红外相机数据库,请志愿者帮忙统计拍到的那些动物,但现在我们有小灵猫专项调查、貉分布调查、城市野生动物全市调查网络、滨江生物多样性调查等不同的工作。
志愿者利用自己的特长和专业,推着项目朝不同方向走,比如做出版工作的志愿者提议是否可以把动物的故事变成绘本,做老师的志愿者说可以把相关内容加进中小学课程中——现在我们觉得市民不是来帮忙的、我们也不是带领市民的,而是不同圈子的人“破圈”组成了一个团队,一起做城市动物的管理和保护,这是一个相互推动和成就的过程。
疫情期间,志愿者在上海顾村公园安装红外相机。
我们的志愿者队伍里也有上海市林业局、绿化和市容管理局等城市管理者,他们会利用这个平台直接和市民交流。所以不是科研机构有了数据就扔给政府,市民也不是把抱怨积攒到要爆发的时候再去找政府,而是三方从一开始就在沟通,结果是大家都认识到城市动物的管理需要三方共同完成。
2019年7月,我们和合作伙伴最初规划的只是一个一年的小调查,又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只做一年。但我们的困扰是,以任何一方的能力都不足以在一开始就规划一个五年、十年的目标。没想到后续会有这么多人加入,他们在告诉我们应该要做什么。项目启动后,很快管理部门、城市公园、上海海洋大学和同济大学等科研机构、还有企业都纷纷加入,从一张桌子上的三个单位变成了现在有近10个单位、超过200位市民志愿者,这个团队和项目已经在自己生长了。我们的科研成果变成了论文,科普文章和视频有超过1亿次的观看,而研究的产出也真真切切贡献于了城市野生动物管理方案的制定。
从第一家“候鸟医院”到全民行动
李跃 / “候鸟医院2.0”项目 | 都昌候鸟省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鄱阳湖是亚洲重要的水鸟越冬地,每年会吸引大批候鸟前来栖息过冬。1982年,乡村医生李春如因一次偶然的机会救治了一批受伤的候鸟。他意识到候鸟同样需要医生,便转换身份,成为一名“候鸟医生”,2012年,在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都昌候鸟自然保护区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全国第一家“候鸟医院”。
在鄱阳湖,白鹤与灰鹤共舞。
“候鸟医院”设立之初,巡护员带回不少受伤候鸟,都是受到人为伤害,候鸟医院连轴转都忙不过来。但慢慢地,鄱阳湖区涌现出一大批爱鸟护鸟民间团体,越来越多人自发加入候鸟保护队伍,他们救治病伤候鸟、开展生态保护宣传、参与湖区巡护。在都昌县就有6个护鸟组织,成员达300多人,巡护力量大幅增强。2019年候鸟越冬期,在鄱阳湖坚守了30多年的李医生只救助了一只因误食食物而受伤的小天鹅,人为伤害鸟类的事件几乎没有了。
从专业人士行动到公众大量参与,我们的候鸟保护工作正越来越丰满。我们目前正在建设自然教室,让附近社区的村民和孩子们,在自然教室阅读候鸟的知识,现场聆听志愿者救助候鸟的故事,由点到面,由先进人物带动大家共同为保护候鸟做出努力。
和60多名志愿者守护麋鹿
张鸿 / 自然野化麋鹿监测与保护项目 | 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长江与洞庭湖的交汇处,是麋鹿的天堂,然而在每年夏季的丰水期,水位上涨会让麋鹿生活的范围急剧缩小,巡护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为了增加巡护力量,我们联合岳阳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东洞庭湖生态保护协会等社会团体,组织了60多名来自各行各业的志愿者加入日常巡护,协助我们保护区管理局、当地保护组织开展工作,为麋鹿的保护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志愿者的常规巡护工作需要日行20公里左右。洞庭湖洲滩多,地势复杂,丰水期与枯水期的变化也很多,加上人鹿摩擦时有发生,所以巡护工作量大而复杂。特别是在洞庭湖涨水的5、6月份,这个时候小麋鹿刚刚出生,尤其需要加强巡护。麋鹿上岸以后会对社区农田造成影响,志愿者一边要防止麋鹿毁坏农作物,一边也要防止农户伤害麋鹿。今年9月初,我们志愿者就救助了一头被灌溉水管卡住腿脚的麋鹿,不断的挣扎导致这头麋鹿体力消耗严重,被发现时已不能活动,幸亏巡护员及时施救。
志愿者巡护时发现进入社区农田的麋鹿。
除了救助,野外监测也是巡护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5月份,在岸边进行日常巡护的志愿者们发现了拥有75头麋鹿的大群。通常麋鹿在繁殖时,会分开形成小的繁殖群,出现这样大的群体,非常罕见,也值得研究。众多社会力量一起参与麋鹿保护,已成为我们麋鹿保护工作取得成绩的重要保障。
熊猫君想说的话:中华穿山甲的现状令人担忧,它的生存问题已开始得到充分重视;上海市民正在适应与数千只野生貉共同生活;鸟类是我国第一大淡水湖无比珍贵的自然资产;麋鹿重返中国后的繁育欣欣向荣……从大都会到保护区,我们与各种动植物共存,生物多样性保护不只是科学家研究报告里高不可及的数据和工作,更是许多普通人正在积极投入的行动,期待小额基金项目的下期故事。